2010年1月15日星期五

疊影迷情之 57《擁有特權者的可怕 The Offence》

擁有特權者的可怕 The Offence

  火爆導演薛尼盧密Sidney Lumet跟辛康納利Sean Connery合作過的「軍令如山 The Hill」是部經典,揭露英國軍方在懲罰犯了軍法軍人的不合理行為,當年辛康納利正當壯年,拍了007「鐵金剛」占士邦成名,他蓄了短髭,在烈焰騰空的酷熱日頭下,背著裝滿石塊重纍纍的軍用背囊,走上小丘,卸下石頭再走下來,重覆這動作幾十遍,汗流浹背,熬不住的連性命也丟了,在這齣黑白片裡他的表現才是真真正正的鐵金剛,是位在逆境中屹立不倒的硬漢子。

  這位嘴唇片薄的格蘭大漢,蓄了小髭,有點像奇勒基寶,後來令導演尊候斯頓John Huston晚年完成他壯年時的夢想,他本來想找奇勒基寶和堪富利保嘉合演吉卜齡的短篇小說「應為王者The Man Who Should Be King」,但因諸種原因沒有成事,兩位響噹噹的紅星也作古了,他終於找到A貨(仿真度高的充品牌貨) 辛康納利和米高堅來合演了那齣「霸王鐵金剛」。這是附帶一提的岔筆。

  當年,辛康納利憑「鐵金剛大破神祕島 Dr No」一片走紅,隨即拍了「軍令如山」,大概薛尼盧密欣賞他,過了幾年,再斬幾兩,拍了這部「突擊者 The Offence」,不過老辛的短髭濃密了些,角色跟「軍令如山」的受害者反轉過來。

  薛尼盧密並不是一個肯跟票房妥協的導演,絕不從俗,拍的電影要有深度,言之有物,況且他處身於麥卡錫時代(當年美國有”恐共症”漫延,為求治本,好萊塢排斥左傾文化份子,許多文化人受整治),他乾脆跑到英國發展定居,這部突擊者也是在英國拍攝,導演手法有異於一般的商業導演,拍出來的電影令觀眾看後會深入探討,燃起思潮的導火線,電影才能經得起時代考驗,方為經典。

  當然薛尼盧密不甘平鋪直敘地拍一齣電影,有如高手寫一本小說,把故事編排得有意識流,時空交錯,也像大廚烹調最普通的材料,也要用心先行醃製,才可煮出美味,這部突擊者開場的序幕就有點心思,銀幕上出現一個大光環,擋住畫面,背後是警察局佈景,局內警察的活動用慢鏡拍攝,現在看來是簡單不過的一組戲,但以前是「土法煉鋼」,重疊兩個鏡頭拍攝,原來那光環跟後面劇情是前後呼應,這組序幕戲活動的演員全是慢動作,直至鏡頭清晰,動作回覆正常,才看到主角出現,展開了劇情。

  這齣戲的故事簡單,就是瞧掌舵人怎樣泡製出一道好菜色,一個當了二十多年警探的主角,被逼經常面對暴力謀殺令他感到厭倦,他在盤問一名屢次犯侵犯女童案的嫌疑犯時,心理不平衡導至悲劇發生了。

  一段短短文字,已蓋括了劇情,可見其簡單不過,戲的外景不多,其後的戲集中於一個臨時囚禁嫌疑犯的房間內,別期望看薛尼盧密的戲有峰迴路轉的戲劇性,這部戲看來是低成本製作,編劇賴尊卜堅斯John Hopkins寫的主角心理狀況和尖銳的對白,及演員辛康納利、伊恩賓南Ian Bannen及杜利華候活Trevor Howard的精堪演技支撐大局,當然也要看薛尼盧密的功力,缺一不成戲。

  連續發生一串侵犯女童的案件後,又有一名女童失蹤了,警察大舉出動,那位叫尊遜的老差骨(由辛康納利飾演) 在樹林灌木叢裡找到那個被兇犯強暴了的可憐女孩,這案令總警司大發雷霆,要大舉搜索嫌疑犯,結果警察找到伊恩賓南演的嫌疑犯柏斯克回來交差,接著是尊遜用權力爭取到盤問嫌疑犯的機會,他用盡一切手段盤問,更嚴刑拷打逼供。

  英美是注重法律的文明國家,犯人未經法律程序審判定罪前也祇是嫌疑犯,享有個人自由平等的待遇,絕不容許有暴力拷問逼供冠之以罪的情況,不像中國和一些封閉的共產主義國家,現在仍維持千年來的嚴刑拷問文化傳統,至今不衰。

  先進國家是注重人權,當然也有漠視人權的少數事件,他們的文化值得尊重,一個人是否有罪,該由法律判定,不能一下子就抓進牢裡,關他一年數載才有審訊,除了剝奪個人的自由權利外,就是審訊也是控方已一口咬定他有罪,蔑視辯護律師的辯辭,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更尤甚者,連嫌疑犯的親人也不獲入庭聽審判的機會,以強權辦理案件,這不是文明國家所為,此種情況中國大陸樂此不疲,還振振有詞,而老百姓見慣了,也視作等閒,見怪不怪。

  「突擊者」就是指出這種惡劣行為,幸康納利的警探一早認定伊恩賓南有罪,也不由他辯白,交談幾句就仗著權力對他拳打腳踢,雖說辛康納利是嫉惡如仇,恨不得把犯人繩之以法,但失卻理智,結果做成自己才是罪犯,誠可悲哉。

  辛康納利演得出彩,在一場盤問嫌疑犯戲裡七情上面,時而兇狠,時而表現懦弱,証明他能演戲,並非獨沽一味扮酷,不是個殺掉歹人後,嗅嗅滅音器噴出來的火藥味,享受殺人樂趣的超級特務,他在優秀導演指導下才有出色演技,至於另一場戲是他返家後,面對妻子,滿腔盧騷,時而憤怒,時而可憐,看來是他看過劇本後,寧可減掉大半片酬也甘願演出這個不討好的反英雄角色,一個好演員若是得到一個度身定做的劇本角色是真正難求,紆尊降貴也在所不惜。

  至於伊恩賓南演的是個無緣無故被抓進警局的嫌疑犯,一個無助但心中不忿氣,在惡劣環境中求個公道的可憐蟲,被毆打時的痛恨、憤慨及求饒的眼神,觸動了觀者的心弦,對他的遭遇既同情又觸目驚心。

  這場戲兩人是旗鼓相當,演技不分軒輊,頗像演舞台劇,也像比武,對手愈強,自己更顯功力,演員配戲遇上好對手更是難能可貴,薛尼盧密是慧眼識英雄,發掘出辛康納利會演戲,他是團麵粉,把他搓圓撳扁,做出色香味的餡餅來。

  老戲骨杜利華候活祇是客串一場戲,演個內部調查員,跟辛康納利配戲,老戲骨就是老戲骨,一舉手一投足也有大將風範,輕駕就熟,跟幸康納利比較,他是個熟透的柿子,幸康納利是剛熟柿子,嚼起來甜而爽脆。

  電影描述一個警探的心理變化過程,細膩地挖進去,薛尼盧密自從初期拍了「十二怒漢12 Angry men」後,喜歡處理狹室內爭辯的戲,這部戲可說是他再展所長,把男主角的心理演繹得淋漓盡致,要看過這齣戲的人深思一下,特權是不是會把人腐化?擁有特權者是不是可以為所欲為蹂躪弱勢者?在他導演的「軍令如山」已提出過這問題,兩片可說是互相呼應,特權者受心理折磨淪落到此般田地,值得別人同情嗎?他是不是比被虐待者更為可憐可悲呢?

  這種電影就像普洱濃茶,初嚐是淡而苦澀,懂得品嚐的人會慢慢啖出真味,普洱雖不是我那杯茶,我較喜歡看戲劇性強的戲,但耐心看下去才啖出味來。

  這部電影好像當年未曾在香港的戲院上演過,就是有辛康納利這位有票房號召力的演員押陣,但他演的是反英雄角色,片商也許怕推出會影響到他日後充當英雄的電影票房收益,因此沒推出了,他敢演,片商卻不敢供大眾觀看,不過片商以商業眼睛看,他們擁有特權推出與否,特權是無處不在,這也不過是我胡亂揣測,當不了真。

  世間上,很多擁有特權的人,不管權力有多大,卻令他們產生優越感而不自覺,更不自省,冷眼旁觀他們,無論是販夫走卒抑或是知識份子都有這種毛病,我等小市民常常遇上這類人,政客更多,幸而我從沒跟政客打過交道。

  就拿趕公車來說,我常常看見公車抵站,而我在稍遠處,正是想乘上這號公車,拼命奔前迎向公車的車長司機揮手示意,近視眼也看得見司機大爺點頭示意會等我追上前來,但當我跑到差一點兒到達車站時,他把公車開走,我站在車站,跑得氣喘咻咻,看見那司機昂首面帶微笑,像是在枯躁刻板的作活中又得到了些樂趣,這豈不正是他擁有特權,能捉弄閒人而沾沾自喜嗎?前年我母親回港渡假,就發生同樣的事,一個滿頭白髮八十多歲的老婦,行動不方便,拼命追趕上來登車,趕到了,大力拍著車門,但公車司機大爺卻視若無睹,不開門但開車,難道他們真的分秒必爭,多停一兩分鐘也會誤了班次嗎?我母親長居美國,她說在異邦絕不會有此種事發生,難道此乃中國人的劣根性嗎?

  我有些知識水平高而擁有特權的朋友,也不知不覺中表露出潛在他們體內的劣根性,就像執法者辛康納利一樣肆意利用特權,這跟販夫走卒有何分別?書唸多了並非賦予他們更可以在特權上多添幾分劣根性,我也害怕自己擁有權力後也不自覺地犯了跟他們一樣的毛病,連自省也忘記掉,同樣是一丘之貉,祇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奉勸擁有特權者應該經常自省,不可被丁點兒特權而腐化,方是正途。

2010年1月2日晚上11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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