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30日星期三

疊影迷情之124 漫長歸家路(二)


漫長歸家路(二) The Long Way Home (II)

要說到「人在冏途」這部喜劇片,說的是兩個社會地位不同的人,在春運期間千里迢迢,歷盡萬苦千辛才能到達目的地,一個是回家過年,一個是去討債,喜劇性情節就從在這兩個活寶身上發生。

主角是由徐崢飾演個搞動漫發了財的小老闆李成功,要在除夕返回長沙渡歲,另一個由王寶強演的牛場擠牛奶工人牛耿,要到長沙追回倒閉牛場主人其客戶拖欠的一筆債。

兩人從機場辦理登機手續已註定在一起,湊成一對活寶,從坐飛機遇上驟變風雪飛機折返,李成功改坐火車,竟跟牛耿買到的是同一硬座的車票,最好笑的是李成功用姆指摁一下自己那張車票,姆指上竟印上脫色油墨,顯明是由電腦打印機泡製出來的假票,他們協議兩人輪流坐那座位,火車開了不久,又因前面遇上雪塌方,走不動,他們改坐長程汽車,卻又遇上交通意外,車又不能走,這偏偏碰上剛剛,兩個霉蛋偏要走在一起,還要一同夜宿一個破爛賓館的房間雙人床上,李成功是苦不堪言,整齣戲就是寫兩人在沿途上的怪遭遇。

若是看過我上文,明眼人已瞧得出是抄襲那部美國片「天涯淪落人Planes,Trains & Automobiles」,祇是改頭換面,把兩個老美改為中國人,一富一貧,又是富的千方百計也擺不脫那貧小子,略為更改了些情節,論人情味,總算打個平手。

別以為抄襲、盜用外國片是香港人擅長,那部「瘋狂的石頭」就是照抄襲佳烈治(Guy Richie)的電影「掠奪Snatch」,不過製片人是劉德華,他是香港人,哪就不足為奇了,這部片的監製是文雋,也是香港人,抄襲就更是名正言順了。

不過改弦易轍後也改得不錯,很多笑料,足讓我看得開心,既然不能找回那部美國片重看,也可聊勝於無,好比吃同樣材料的菜,不過這次是中式煮法。

也有點像在港式茶餐廳吃西餐,中式醬料較濃,但也好吃就是。

也是兩人千辛萬苦歷盡滄桑才能抵達目的地,主角李成功家有賢慧嬌妻,但在外頭也有個小情人,那個小情人還摸上門來,他不在家,但他妻子知道了也原諒了他,雖然是電影理想的寫法,但浪子回頭,是要靠容忍和包涵才行。

說回我那次千辛萬苦才能回家的事吧。

說這個之前,該說這事影響了我開始寫作,是那次我把經歷寫了一封信給我好友張天明,我是全部真確的說述,並無半句虛言,祇是加了少許個人見解而已,那是人生中碰上這種事情,我也不想,但卻是避無可避,不過我當自己是幸運兒,一下子接二連三同一天十幾個小時內發生了這大串事,人生就是這樣無奈,他看了我的長信後覺得很有娛樂性,回信督促我該從事寫作,我才開始大膽的寫。

記得那是80年代,也記不起來是83或是84年了,那年的復活節假期,一連四天,我跟太座 「事頭婆」到了廣州渡假,當年我有一個舊伙計住在廣州市,我託他替我們買回程的香港直通火車票,他竟託家人去代買。

當年沒有香港回鄉証及身份証的話是買不到直通火車票的,結果他是買了到深圳去的慢車票,我當年有坐過這種每村、每鄉、每鎮都停站的慢車的苦經驗,有一次坐在我旁邊的大陸同胞一上車倒頭就睡,還把頭枕著我肩膊,他倦了借用我的肩膊也不打緊,最慘是他邊睡邊流唾液,我推開他,他還惡形惡相的用北方方言罵我打擾他美夢,他是北人北相,長得高大,我看見他,自己像縮了一號,也不敢惹事生非,全車廂內祇有我一個是香港人,祇好逆來順受,也不知道他是吃什麼長得哪麼高頭大馬的,流出來的唾液帶有顏色,結果我回到香港家裡,衣服右邊肩膊處有大灘黃澄澄的髒塊,怎也洗不掉,害得我衣服也報銷,當火車快到布吉時,有邊界官員登上火車車廂來檢查邊防証,我推醒他,這粗漢竟罵我為什麼到了東莞常平時不喚醒他,害得他要坐回頭車倒回去,怪責我這個同途陌路人不盡職守,每到一站不給他一個「叫床Wake Up Call」,(當年國內稱飯店的早晨定時喚叫服務Morning Call是稱為叫床服務) ,那年頭大陸同胞真的不可理喻,以為離鄉背井是真了不起的大人物。

那一次我看到那兩張慢車火車票,對著我舊伙計,不謝也不是、謝也不是。

我拿了車票,豈可讓我「愛人」有同樣擠密密麻麻火車廂的遭遇?我又自作聰明,第二天九時到火車站退票,當時車票很火,一下子就脫手了,老伴問我怎樣回深圳再轉車?我回答是大不了去召部出租車到深圳去。

但是在出租車站,那些司機開天劈價,獅子張大口來噬咬,當然沒成交,不過當年公路的路費很貴,坐長途出租車也不見得安全,這個我也有過經驗,有次我要坐出租車由東莞厚街到廣州去,我跟出租車師傅談好了價錢,包一輛車,登車啟程,車子離開了東莞,沿途沒現在的工廠林立,看同一的叢林景色看得膩了,不知不覺打盹兒,突然我被人碰撞一下,醒過來,看見左右兩旁各坐了一名大漢,司機座旁邊又有另一個壯漢,那師傅咧嘴對我說:「老闆,他們都是同路去廣州的,就給個方便吧。」我哪知道他有沒有額外收了車資?但哪敢出聲抗議呢?

既然坐不成出租車,我倆就到長途車站打算坐巴士回深圳,怎料到了巴士站祇見人頭湧湧,又不排隊,又爭先恐後,情況惡劣,站頭大部份是香港人,為要在長假期能趕回深圳,中國人的國粹全耍出來了,要爭恐怕不夠他們狠,妻子叫我倒回出租車站,多少錢也找部車子先回到深圳再說,我祇好從命,又折回原處,豈料經過「麵包車(當年是14座小巴士) 」站時,看見有「幫車」的人扳著車門叫嚷:「廣州到深圳,每位四十元,車子馬上要開了。」

嘩!我聽見,心裡想:果然是「天無絕人之路」,四十塊,挺合經濟原則,而且車子有空調又是空車,我們就坐上去,哪知道噩夢才剛開始。

那天幸好我心血來潮,買了幾個肉包子沿途吃,上了車,經過一番折騰,肚子餓了,我倆先吃了包子充飢,車子真的開了,祇不過是在廣州市內遊覽,先來附送個「市內觀光City Tour」,這種小巴經營手法是跟香港那些「打游擊」小巴一樣,到處鑽到處接客,客未坐滿休得開車走正途,偏偏遇上我是廣東人說的「腳頭好」,能帶「旺氣」給人家,我們坐上去後不久,全車十四個座位都坐滿了,但司機竟每個上車乘客都要一視同仁,市內觀光不輟,直至車廂內中間通道也坐滿人,車子足坐了二十四人才正式啟程,有坐板凳子的,有站立的祇收半價。

車子是關了車窗,空調又不夠,窗子全鎖緊了,打不開,乘客有幾個北方老鄉是慣吃大蒜的,呼吸的口氣困在車廂內,其臭可知,我已熬不住,把衛生紙扭了兩根小油條,塞進鼻子裡,驟眼看有如兩條白色鼻涕,方可捱得過來。

算起來我們是十一時上車,車子十二時四十五分才正式離開廣州,一路上風馳電掣,別以為平平穩穩可以一直到深圳去,車子到了東莞厚街,剛駛上超級公路,後面傳來一陣警察車響號,一部警車飆上前來,停住,擋著我們車子的去路。

「打開車門。」警車裡的公安衝出車外,兇巴巴的敲著車門大叫,車門打開,公安想擠上車也擠不進去,祇有喝令:「全部人下車。」

要下車也要費一段時間,車子真的是有資格參加多人乘麵包車的世界紀錄,我們坐在最後一排,待前面的人下了車才能下車,我看見公安一個箭步登上車,一手攫奪了司機的車匙,隨手一甩,拋到高橋下面野草叢生的荒地上。

二十幾個人全部由另一個公安頒令,由幫車的小伙子帶領到高架公路的路旁等候,乘客有十幾個是香港人,當然鼓躁,但又徬徨,那小伙子安撫大家說:「沒事的,司機會在車上用無線電話叫另一部車子來接回大家,繼續上路。」

大家祇有等著車子來接,我私下問那隨車拉客的小伙子:「公安把車子的啟動車匙拋到荒草叢中,怎樣才能找回呢?」他回答說:「少擔心,我們的後備用車匙多的是,公安這樣做是一貫手法,祇是想召拖車來把車子拖回公安局扣押一兩天,以示警戒,罰些錢就可取回車子,不過公安召了拖車來是要另找藉口多收一筆以補助局裡的加菜開支。」

等了好久,終於有一部同樣大小的麵包車駛至,我們二十四個乘客又魚貫登車,待我們坐好,車子正想開動時,公安又拍車門,叫我們全部下車。

哪有這樣笨的事,不是目睹也不相信,第一部車子是超載,第二部接回原班乘客豈不是一樣超載嗎?害得我們上了車又下車,第二部車子的車匙還不是給公安大爺摔到老遠處。

沒騙人,大家正徬徨無措之際,是我不知道哪裡來的愚勇,對那隨車小伙子問車資你已全收了,現在你怎樣解決我們到深圳去的問題?我一說了就一呼百應,小伙子跑到高架路口,跟被扣押第一部車子的司機商議,過了片刻他跑回來,跟大夥人說,把一半車資退還給我們,叫我們另覓車子回深圳好了,這也好,我對大夥人說:東莞厚街我最熟,哪怕迷路,大夥可跟著我走。

當兒我帶著十多人一起走到厚街市去,我們攔到一部麵包車,這部車子也不超載,有其他的人分別坐了其餘的麵包車,我們的車資是每人十五塊,還以為省了,也滿以為車子一上高架路就很快到達深圳,哪知道事與願違。

真的是一分錢一分貨,那車子不走高架橋超級公路,為的是省過橋費,走的是鄉間小路,車子簸盪得像坐在「電動全身按摩機」上,祇不過是部又殘又舊的機器,足以令到我渾身骨頭差不多鬆脫,人家說「舟車勞頓」就是這般苦況。

鄉下的路又迂迴曲折,車子邊走邊接客,不過乘客多是坐短途的,有上有下。

直熬了三個多小時,車子終於停下來,司機說到此為止,車子已到了二線的布吉關口,這部車不能過關再走,要我們自行過關,再坐別的車子到深圳市去。

我們過了關,真的有幾部大巴士在等客,我們想坐出租車也不行,祇有幾部出租車,但都是等過關的原乘客,我們祇有坐大車到火車站去,到了羅湖火車站,再嚇了一跳,人頭湧湧,都是長假期後趕回香港的人潮。

八幾年香港人用的是一本式的回鄉証,我們到達羅湖時是七時多一點,排隊過兩個海關,足耗了一個多小時才抵達英界。

坐上火車已是九時了,能在擠逼的車廂內找到兩個座位已算幸運了,我跟老伴相顧而苦笑,覺得耗了差不多十個小時終於抵達英界,這種噩夢式的經歷是畢生難忘,家裡附近的「雲吞麵」店十一時才打烊,雖然是難吃,但此刻倒令我真的渴望吃得到。

那料到香港的火車開到上水站竟停下來,等了好久,也不開動。

過了差不多四十五分鐘,車內傳出廣播聲音說:因為前面列車架空電纜發生事故,列車不能啟動,所有乘客必須下車,鐵路局會安排巴士接送乘客到火炭站,再接駁另外的巴士到紅磡終站。

「天呵!」我聽到這消息真的是氣餒得狠拍了額頭一下,怎想到會峰迴路轉,以為可安全坐輕便鐵路列車回到紅磡,坐上過海隧道巴士就可回家,但現在在香港也要轉來轉去?老天真的幽默,大半天折騰我倆還嫌不夠要多加添幾兩。

我們再轉了幾次巴士才能回到家裡,剛好是凌晨零時,那家雲吞麵店早已烏燈瞎火,我倆都累得垮了,祇有泡方便麵吃,那頓方便麵是我畢生最好吃的。

凡事要向好的方面想,正如老外說:「Looking at the bright side。」有多少人能有這種啼笑皆非的遭遇呢?噩運拉隊過來,避也避不了。買六合彩沒我中大獎的份兒,但這種事接二連三的發生在我們身上,我們也平安無事,也算幸運了。

我是把那趟經歷再像寫給遠方好友的信再默出來,事隔多年,再重烹調同一道菜食味自是不同,當年是佐料新鮮固然好吃,但現在寫了多年泡製出來的別有不同吧,若覺得平平無奇,哪就像我當年的苦遭遇,拐個大灣還沒到目的地了。

所以我當年覺得看那部「天涯淪落人」時,特別覺得好看,是因為感同身受,如今看這部「人在冏途」也一樣對這片有偏愛。兩部片有不同的人情味,後者是牛耿被一個女騙子騙盡所有盤川,後來他們再遇回女騙子,窮追到底,才發現她另有苦衷,她把一張小孩子畫兩大戇頭的圖畫送給他們作紀念,李成功把圖畫一分為二,各拿對方形象的圖畫作為紀念,他雖然是個員工討厭的上司,私下謔稱他是「大灰狼」,但經過一番經歷,他人也完全改變過來了。

有時候人生路途上的一點兒經歷也足可影響後半生,我亦如此,經過那事,我將一切突發的噩遇也處之泰然了,這也算是Looking at the bright side吧。

(2010年6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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