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月10日星期日

疊影迷情 43《秋都娛滋味》

秋都娛滋味 Two for the Road

  這個月的18至22日,我和太太去了東京的新宿,少住四夜、五天,其實9月18日那天一早上路,7時離家坐10:30分的飛機,下午才到達東京成田機場,再坐機場公交車到達酒店,已是晚上日本時間8時了,由機場坐車到新宿住的新世紀酒店,路程又長兼遇上堵車,時間幾乎差不多等於由香港飛往東京的航程,所不同的是坐飛機有飲品、小食及膳點供應,更有細小電視機播放自己選擇的電影可看,車程中,只可見窗外一排排延綿不絕的隔音屏障及風馳電掣的車子,足令我悶得憋出病來,舟車勞頓,方抵步已是身體不適,這一天算白耗了。

  前年才到過東京,也是住在新宿,上次住的是王子酒店,住了一星期,天天逗留在新宿,幾間大百貨公司留下不少足印和金錢,祇試過稍遠的去了六本木逛了一天,也是毫無目的地亂逛,這次重臨東京,也只是這留在新宿算了。

  以前年輕時去旅遊,一定要去很多地方,很貪心,胃口又大,有如囫圇吞棗,到了地方匆匆拍幾張照片,算是到此一遊,記得有次拍了百餘張照片給朋友看,人家看了,說:「拍來拍去都是你們兩個,只是穿了不同衣服站在山、樹、草前拍,那跟去新界郊外拍有什麼分別呢?」就是壞在手執傻瓜相機,快門、焦距、光圈一切皆已由相機自動為你安排,祇須用那根痙攣的食指輕觸一下,已把影像留下,拍下來的照片回來後只在旅遊熱情尚未降溫時看多一兩遍,以後就置諸高閣,現在我家裡還有幾個買鞋子的紙皮盒塞滿了照片,也不看了,看了也是傷懷,眼見歲月不饒人,能不感觸哉?

  到如今,去旅遊祇選擇一個地方,不多去,也不順道去,主要是要看的風土人情,人生經驗多了,看事物,細看下才洞悉真味,世界之大,一生人能遊多少地方?雖然再沒有昔日的豪情壯志,但人生就像一幅幅流動的美景,風景祇是令你當時感到驚訝,過眼雲煙,反而仔細觀察每個異地人仕的生活及行為,更令我感到趣味盎然,就像現在懂得恬淡的真味,祇是一杯清茶也能啖出味來。

  去了幾天祇拍了五張照片,還是用數碼相機拍的,不是省,而沒心情亂拍,,此次旅遊新宿有點兒像Beatles披頭四樂隊的「No where man」,漫無目的,無所事事,所以腦海不時傳出這首歌,有點歌聲伴遊也不乏樂趣。

  第一天早上起床,打開窗簾,從32層樓俯覽平坦的新宿景色,秋意濃得化不開,淡藍色的天空加添幾分鎧甲灰色的雲,彷彿聽到「 Theme from Inspector Morse」「摩氏探長」那套電視片集的主題曲音樂,一陣輕鋼琴獨奏,跟著是弦琴聲襯合,像一縷輕煙在稠密的建築物群上飄浮,時而碰上高聳的聲上揚,再復低嗚,抑揚頓挫,雖是水土不服,身體不適,精神也為之一振。

  跟太太去旅行,逛街購物是主題,伊勢丹、松板屋、1010及多間百貨公司無論裝璜設計都值得一看,櫥窗設計更是多姿多采,我已立定主意不隨便購物,況且買了些衣服回來,買的時候在百貨公司試衣室鏡子前覺得好看,但稍後回來穿上卻覺得不是那樣子,似乎是試衣室鏡子像髹上一層魔幻油,令試衣時不自覺地著了魔就買了,回到家裡,鏡子卻老老實實的告訴我並不是那回事,尤其是我只有不斷增磅,稍後穿著時已非當日試衣鏡前的同一體型,這也是原因之一,況是日元升值,相對而言就是百物騰貴,折算下來更不想買了。

  最糟的是中國是世界大工廠,所有物品都是Made in China,就連日本的傳統工藝品都是印上或貼上這標籤,試想想,買了回來的東瀛民間工藝品他日在深圳市上見到也有出售,就覺得扛回來更是不值得了。

  不過買品牌貨又是另一回事,但昂貴得令人咋舌,太座是一等一孝順女,每次購物先要購買了手信給岳母才放下心頭大石,而岳母又給她慣壞了,非品牌貨色不屑一顧,但岳母對品牌卻認識不多,只識得LV,因字母簡單,及Burberry岳母稱之為B品牌,前年在新宿適逢夏季大減價,太座買了一個Angas b的品牌黑色帆布手袋回來送她,也要四位數字,岳母拿了手信後,未識是品牌貨,當天立即去拿去跟孫女兒見面,炫耀一番,豈料孫女兒也不認識此品牌,見是帆布質料,只當作普通貨色一個,岳母聽了信以為真,掛電話來訴說不喜歡此禮物,氣得太座磞磞跳。

  後來,岳母的孫女兒知錯能改,花錢買了一個同牌子小黑色帆布料的錢包送給我岳母,也要數百塊,算是負荊請罪,岳母在非常場合才捨得揹這帆布手袋,豈料幾個月後,街上大陸冒牌貨殺至,同樣的款式手袋祇買百多元,還可以跟推車檔的小販殺價,兩個數字位已可買得到,眼見街市賣菜阿嬸也揹著一個用來作收銀袋,端的是便宜兼好用,那時她揹的那個人家祇當是普通冒牌貨而已。

  盲目崇尚品牌的教訓莫過於此,穿、用的品牌都要看用者本身,是不是能配得上品牌?完全是氣質問題,套用鄧小平開發改革術語一句,「這完全是意識、形態上的問題」,你意識上想擁有品牌,但形態上不配合也不行。說及此,有些人天生氣質形態,就算是他用廉價貨色,人家也當他用的是品牌,猶如小時候跟漫畫家李凌翰學藝,當年簡而清常說:「李凌翰就是穿短褲子出入半島酒店也沒有人敢阻撓他,因為他長得像馬斯路杜安尼扮演的義大利風流貴族,且風流更勝一籌。」這,就是氣質駕馭了品牌。

  日本人是奇怪的民族,撇開當年南京大屠殺,野心侵華的罪行往事不談,比起中國人,他們文化水準平均較高,有天下午我們在繁忙街道上的拉麵館吃午膳,透過玻璃窗看看街頭景物也樂趣無窮,我們看見有年青小伙子在街上派發一包包的衛生紙,他派免費贈品竟恭倨有禮,見路人經過務必行90度鞠躬禮,像人家拿了他派發的贈品是幫了他一個大忙,但路人卻是十居其九都不會伸手去接,他站了好久,我們連麵也差不多吃光了,他只派了不足十包,絕不像在香港,有些太太瞄見老遠有人派衛生紙包,會飛身撲來領取,更拿了又拿,走幾十步拐彎兒過來再領取一包,絕不放棄佔便宜的大好機會,記得我有次跟幾位太太吃飯,有位女士拿出街頭派發的衛生紙包來,抽出幾張來派給席上各人用,一包派光了,她竟從手袋裡拿出另一包不同機構派發的衛生紙包來,可以源源供應,由此可見此女士收集了便宜貨之多,日本人卻不佔這種小便宜。

  我們在新宿百貨公司、甚至在酒店內看見多次,許多身穿制服的職員,看到地板上有任何紙屑或雜物,一定不嫌骯髒,立刻用手檢起來,他們對公司有若自己家的歸屬感真的是出自內心,這種文化也令人尊敬。

  日本人做生意手法也是一絕,在我們酒店前面有一家叫Krispy Kreme Donut的炸甜圈店,其門如市,每天從開門營業到打烊前都有不少人排隊輪購,有一天我們也去排隊購買,只是出於好奇,怎會賣180日元一個的炸甜圈也有這麼多人光顧?原來在排隊過程中,店內有職員不斷把剛做好的產品送出來,一人一個,讓排隊的人先嚐嚐甜頭,進去的人不會只光顧一個吧,我們那天晚上已吃撐了,進去還買了三個,第二天晚上我們在打烊前去排隊,只有寥寥可數幾個人在輪候,店員讓我們進去購買時,問我們要買多少個,我們舉起兩根手指,她竟包了兩個炸甜圈送給我們,說是免費的,還鞠躬送我們出店外,笑盈盈的用破英語說:希望我們明天請早些來,他們經營手法是先大方送贈,讓顧客留下好印象,有了口碑,自然有人慕名而來光顧了,這正是中國人常掛在嘴邊的說:「少財不出,大財不入」,但怎樣履行?咱們中國人就是犯上老毛病:「光說話不行動」。

  我跟太座去買不必要買的奢侈品,又徹頭徹尾上了一課,她左挑右選,良久才檢了一個,但我瞧得出她的內心在爭戰買與不買,她開始彈劾那物品的設計如何不合格,那是口頭上說服自己不要掏腰包,結果呢?還是口勝不了心,買了。

  在日本很多公眾場所的洗手間廁板都裝上暖板設備,讓你蹲坐下來不會感到有寒意,讓你「拉」得舒服,記得林賽安德遜1967年的名作「If」「如果」,第一章是英國某貴族學校新學期開始,有些高年級學生慣性奴役新生,稱他們為「Scum」即謂「浮渣、卑賤之輩」,要他們先蹲暖了廁板高年級生才會如廁,若當年有了日本這種暖板設計,就不用小屁股蹲了才讓大屁股蹲。

  也由於日本人注重衛生,蹲坐廁板每隔幾分鐘就會自動灑水一次,適逢遇上我這種鬧「便祕」的人就覺得不勝其擾,像幾分鐘就來趨促你快點「拉」,這只有令我越趨越緊,祇好捱著聆聽下面不住地行灑水禮的份兒,聊消難產之苦。

  日本人注重物品包裝,到百貨公司買一個包子、一個饅頭也包得精美,看著包裝華麗也不想拆開一口吃了,這真的是「買櫝還珠」,想起來,我跟大陸很多機構設計的中秋節月餅盒也是這樣,極盡豪華奢麗之能事,你管你的溫總在上面大肆批評,明例禁行,下面民間照做如儀,這一點中國人比日本更能維持傳統,否則我也沒生意可幹了。

  在新宿吃了幾頓拉麵,以地帶區分,如九洲拉麵、幌港拉麵,我卻吃了也分辨不出來,但吃的時候確是與香港日本食肆的拉麵不同,比較有彈性。有一天我在一間居酒屋內吃了一客「紅豆腐」的前菜,一尊鮮紅色四方物體,入口甘涼,即融解為液,看清楚,才知是用紅柿子研碎,做成方塊,冰了才奉客,那小小一塊用漆碗盛載,雅而美,不過價錢也絕不便宜,折合港元四十多塊。我也吃了「金槍魚子」,白色的看似豆腐,但吃下時像半融解的一堆嚼咬過的口香糖,價錢貴但殊不好吃,Not my cup of tea。

  留在新宿最後那一夜,我們去吃日本正統的鐵板燒,貴是貴,但物有所值,那些日本黑和牛果然不同凡響,鐵板燒大廚問我們要吃的是西冷牛扒還是免翁牛扒,後者價錢更貴,「金融海嘯」猶有餘悸,我們只得要吃西冷牛扒,大廚又問要吃多少克,我們也無謂多吃,選了170克,因為還有一份海鮮鐵板燒餐,他再問怎樣煮法,全熟還是半生熟,我以前跟許多間五星級大酒店做生意時,跟很多F & B飲食部洋人經理來往,他們常請我去吃燒烤及西餐,是他們教導我若吃任何肉類都要全熟才可吃,並不是全為了衛生,而是吃全熟的牛扒也能容易嚼下那才証明是上肉,以他們的專業知識我一向引以為金科玉律,我當然是要吃全熟,結果真的証明是佳品,我把全熟牛扒塊放進口裡,也不用細嚼,入口如棉,我莽稱之為「豆腐牛扒」,吃了齒頰留香,肉汁在口腔裡徘徊流連,果然是其味無窮。

  那一夜,我睡了仍在夢鄉裡再吃一遍鐵板燒黑和牛扒。

  也夢見了昔日好友黎傑,他穿一身白色皮夾克,不過我跟他打招呼他卻不大理會我,我當時正在烹調自己發明的「瑞玉粥」,是用攪拌器把先放在冰箱內兩個小時泡了水的米和十多枚蒜頭打成漿狀,用豆漿來煮成稀粥,配以上好果皮,果真味道不凡,但只在夢中嘗試,不可當以為真。夢見了故友也有點傷感落淚,這幾年我不再像以前的喜歡交際經常約朋友飯局,許多朋友都說我變了,但我覺得現在我對朋友像拿篩子篩選,把不想交的朋友篩掉,只留下談得來的幾個,人愈來愈變得孤單,但我卻是享受和珍惜留下來的幾個好友的友情。

  我並不是個愛採取主動的人,是被動性動物,我交友是要熱誠相對,見許多朋友對我淡薄如水,不是我上文所說的清茶,我是清茶也能啖出好味,水卻不行,我還沒到如此高段修行,太座常訓我:「看你怎樣為朋友雙肋插刀,人家視你是小山芋,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但我的原則是:認為我是交得過的朋友就自然視我為友,我交友是貴精不貴多,與太座多年相處,竟然潛移默化,把她交友的態度也改變過來,既然她無法改變我,也祇好順應跟我一樣了,夫婦之道也是如此,不能扭轉現狀只好讓自己適應現狀。她現在每次外遊務必列好購物贈友的清單,若買不到手信給她的好友,她反而耿耿於懷,我反而沒她這份兒心意了。

  這次只是年中小休,娛樂一下,放鬆一下,選擇了近秋天才去,去的是日本的首都,吃多些地道食物,嚐多種滋味,合起來就是「秋、都、娛、滋味」,套用了名導演小津安二郎的名作「秋刀魚之味」來點題。至於英文題目是「Two For The Road」,我們是兩人行,並非美其名是「儷人行」,這部電影是我最愛的電影之一,我看了已超過用兩手手指來數算,記得有一場是阿爾拔芬尼和安德莉夏萍在登樓梯時往下回望,看見一對老夫老妻相坐無言,阿爾拔問道:「What kind of people sit together and don’t talk to each other?」(那種人會相對無言?) 安德莉夏萍快而準的答道:「The married people。」(已婚人仕) ,的確是,結婚久了,雙方太瞭解對方,說話就有火花,是激烈的數對方不是,倒不如不說。我和另一半平常下了班回家,吃飯時,我倆各看自己的電視節目,互不相擾,聽電視機的說話比聽對方的話還多,難得有機會不看電視而吃飯,也不能吃飯時真的如庭訓「食不言」,而我又常被她糗我是口必二用,似得邊吃邊說才有助消化,因此大家交談就多了,因為在日本,日語我們是一竅不通,跟服務員對話也要口手並用,況且晚上酒店房間只有一部電視機,逼著要看同一個電視節目了。

  這樣的拉雜為文,談談人生,不自覺也寫了五千多字,太座常說我「口水多過茶」,並不像她的沉默寡言,這點是各人性格,不是潛移默化能改變得了的。

2009年9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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