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月22日星期五

疊影迷情之 69《治療愚笨的「復仇」》


治療愚笨的「復仇」 To Cure the Absurd "Vengeance"

  我一向很少看港產片,因為屢次看了都令我失望,屢試不鮮,後來覺得杜琪峰拍的電影還好看,也看了幾部,又有朋友問我為什麼不寫寫港產片,也順應人意,就拿他的近作「復仇」來談談,為電影大動手術。

  「復仇」是杜琪峰請了昔日「法國貓王」尊尼荷路地John Holiday當主角的新作,一開場就是槍殺案,三名槍手手持長槍闖入民居大開殺戒,先聲奪人,看了這段戲滿以為好戲在後頭,但其實不然,後繼荒誕、愚笨,毛病百出。

  殺手行兇的對象是尊尼荷路地的女婿,但她的女兒拿槍反擊,試問一介女流之輩,怎可藏有曲尺手槍?初看時以為這名家庭主婦跟丈夫是臥虎藏龍,這段欠缺解釋,若是中段加插一段回憶是他把手槍送給女兒作防身禮物更為合理。

  兇案發生後,尊尼荷路地演的高德勒拉著行李箱由法國到澳門醫院去探望受了重傷的女兒,他是個因為腦袋曾經受過槍傷而有後遺症的退休殺手,隨時會失憶,為什麼導演不在這時拍他看見了臥床重傷的女兒而想起往事,引至頭痛病發作,而作為懸念與伏筆呢?就是懶之過,恕我又用以前小時候看過的電影套進來舉個例子,有一齣西部片叫「平崗雙雄The Proud One」,主角是羅拔賴恩Robert Ryan,演個被槍傷有後遺症,突然目眩不能瞄準目標的警官,他每次跟壞人對抗時也舊病復發,但屢次也能化險為夷,這就能令觀眾為他擔心而緊張了,順道一提,這部經典西部片的主題曲旋律十分悅耳,是用口哨吹出曲調,我就是當年看過此片學會了吹口哨,經過數十年,旋律仍留在腦海裡。

  接著是他跟兇案組的女督察邵美琪見面,作為一樁兇殺案的調查首席警官卻無任何精明表現,她是何德何能?豈不是浪費了澳門政府的優厚薪俸?雖然說澳門賭博稅多,但也不可能是冤枉來溫疫去吧,此乃編劇懶之過,難辭其咎。

  歹角出現了,是任達華扮演的富豪馮先生,而另一個主角黃秋生也浮上來,那一場拍得很誇張,就是任達華當著黃秋生面前強吻情婦,何不再對情婦毛手毛腳,故意讓他的保鑣看在眼裡,多剪接一個保鑣的眼神進去,然後他笑容可掬依依不捨的送她出去,關上門,才露出另一副冷峻面孔對黃秋生說是懷疑情婦跟保鑣有染,付錢要黃秋生把他們幹掉,這樣表現了他是個反面無情的人。

  也不太多吹毛求疵了,電影看至這裡尚覺順暢,往下是黃秋生率領林家棟和林雪三人組到飯店房間暗殺那對偷情男女,事後被高德勒目擊了。

  劇情由此處開始走下坡,雪球往下滾,愈滾愈大,也無法收掣。

  香港出產的江湖片所以好看是重情重義,好漢惺惺相惜,為義氣在所不惜,這種舊情懷以前在日本黑幫片裡比比皆是,後來小林旭、高橋英樹等江湖氣概明星沒落以後,由張徹大導演接上棒子,再傳給吳宇森、杜琪峰,但這種男子漢間的義氣竟日漸息微,好像是名成利就的導演也忘記怎樣表達義薄雲天的情感了,「復仇」一片裡更是兒嬉,黃秋生作為殺手三人小組的領頭羊,就是光為了一個戇愕法國佬在警局不把嫌疑犯林家棟指証出來,竟以後為他捨命?太荒謬了吧。

  何不拍高德勒從警局出來,跟蹤林家棟,黃秋生和林雪在澳門橫街窄巷對人生路不熟的他進行伏擊,打算殺他滅口,但被他反而出奇制勝,把手槍交還給他們,令三人組知道他是行家,握手言和,大家識英雄重英雄,這才不致突兀。

  高德勒為防隨時失憶,要用即影即有照相機把三人面貌拍攝下來,試想想作為職業殺手這樣隨便讓人家拍下玉照留為紀念嗎?可以這樣寫的,高德勒為了自己的隱疾隨時帶著一本記事簿,用筆描繪三人特徵,記下各人名字,更合情合理,到後來一場跟任達華派來的殺手狠鬥後,他跟三人在雨中失散,就拿出記事簿的描繪來跟路人的面孔核對,但大雨滂沱,把記事簿的紙淋得濕透,黃秋生找到他後,把記事簿用衣服內襯將之印乾,再塞進他內袋裡,向他點點頭才帶他走,到末段,他真的失憶了,寄居在黃秋生的姘頭沙灘屋裡,看到電視機播出黃秋生三人組的照片,他再拿出記事簿來看,而姘頭哭著一手把他的記事簿攫了,看著繪像對他說:這三人是你朋友,再揩掉眼淚把記事簿交回給他,那就更具感情。

  說到失憶,就是本片的主題,「一個人沒有了記憶,還會有仇恨嗎?」,這主題不錯,應記一功,但編、導卻捉鹿不會脫角,白白浪費了這樣好的點子。

  我多年前跟一個漫畫作者交惡,朋友都屢次勸我別牢記當日的仇恨,他們這樣說反而挑起我對當日他對我的卑劣行為,終於日子沖淡了我對他的恨意記憶,坦白說我現在對他一點恨意也沒有,但我內心祇記著:此人性格卑鄙我又何必花時間跟他打交道?所以還是避而不見算了,祇是鄙屑他為人而已,就像高德勒已失去所有記憶,但嫉惡如仇和情義之的心仍在,這就把他鍥而不捨的復仇意識塑造出來了。

  黃秋生三人殺手組也欠缺突出的性格,他整天戴著墨鏡,那不是性格,那是崇拜和刻意模仿前衛導演「高達」,一部電影裡主角的性格不是單由外表塑造出來,而是由編劇寫主角的行為、小動作和對白形造出來的。

  再一一細說可能令讀者也悶憋了,往下還不如粗枝大葉的說算了。

  最無謂的是高德勒和黃秋生三人在燒烤場找到了三個殺手,由張兆輝、黃日華和吳庭燁分演,衍生出一場野戰,在月黑風高夜裡,子彈橫飛,這一場既拍得混亂又拖得太長,觀眾祇見像螢火蟲的子彈飛來飛去,也沒看出誰的本領比較強,若是大家旗鼓相當,何須浪費這麼多子彈呢?香港不像美國可以在雜貨店也買到子彈,亂放槍也無妨,但處身於叢林荒煙蔓草間最好是速戰速決,免得夜長夢多,兩幫人簡直真的在玩打野戰,沒有奇招,就是大家看著烏雲不掩月就瞄準目標放槍,連這一點也拍不出應有的效果。

  到黃秋生等人回到澳門,在大草原裡跟任達華的眾多槍手作為殊死戰,雙方人數懸殊,大家同樣是推著壓成方形的癈紙堆作擋槍牌,竟有「英雄所見略同」的心靈感應,歹方更是披上清一色的黑雨衣,導演像是怕觀眾是白痴分不出忠奸作此安排,簡直看得我突了眼,儼然是看低手拍的鬧劇,堪稱為「港式無厘頭」鬧劇,更荒謬的是歹角任達華竟架起高台作壁上觀,拿裝上遙望鏡的長槍瞄射黃秋生三人,枉黃秋生等人算是職業殺手,身陷險境竟無法突圍而出,最簡單的莫如他們把打火機投向歹方的廢紙堆,再瞄準打火機放槍,令癈紙堆招火,逼使歹方沒處躲,然後逐一射殺,再不然就遷改決鬥場地,黃秋生利用場地周遭環境殺退敵人也行,這都是我愚見,但到最後三人竟一鼓愚勇,袒蕩蕩的衝出去,白白送死,既然這三人如此笨拙,當啥職業殺手?倒不如早被任達華殺掉好了。

  壓軸戲是高德勒孑然一身在通衢大街去行弒任達華,既拖得太長,又笨到入心入肺,竟無一個澳警出現,到這裡已是病入膏肓,就是大國手也返魂無術了,乾脆擇下手術的口罩,看著手術室牆上的時鐘,宣佈病人死亡時間好了。

  別說看了這片並無好處,對我也頗有啟示,覺得無論怎樣一個人成功了別讓名利衝昏了頭腦,不會自省而陷於腐化,創作人尤其是,那祇會停留在同一階段,以後作品祇是原地踏步而已,愛之深,恨之切,我喜歡看杜琪峰的電影,認為他比吳宇森有潛力,所以才寫了二千多字來醫治這部片的缺點,否則像我看了「十月圍城」也懶得執筆了。

2010年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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